關子民並沒有在外面流浪太久,阿海和施佳懿一起出門找人,終於在海邊找到他和許靜。

  在寒冷的海邊喧洩過情緒,關子民冷靜不少,寡言,但總是安份地回去那個家,和大家一起吃晚餐。

  施佳懿堅持要趕晚班車回台北,說是明天也有很重要的工作,阿海母親留了幾次沒成功,只好叫阿海送她去坐車。

  偏晚的車站,乘客稀疏。阿海幫她買好車票,回到她跟前,幾度欲言又止。

  「真抱歉,公司正忙的時候……不過,我過幾天就會回去了。」

  「放心吧!公司少你一個,暫時還不會倒,你就……」

  她動作俏皮地幫他拉拉衣領:

  「好好跟你兄弟敘敘舊。」

  話中有話的音調害阿海有點不好意思,關子民奪門而出不久,他就開始為自己的暴力行徑反省。

  「還有,謝謝妳特地過來。」

  他的道謝讓她露出難以解讀的神情,稍後,施佳懿才笑笑:

  「不用客氣,是我自己想來。我的車快來,得過去了。」

  阿海點點頭,想起什麼,趕忙交代:「到家記得打電話給我。」

  她倒退走兩步,朝他揮揮手。阿海頓時心急起來,那些言不及意的話都不是他想說的,他想說的是……

  「施佳懿!許靜只是在安慰我……」

  於是,剛才出現過的難懂神情又出現一兩秒,很快被她懂事的微笑抹得一乾二淨: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阿海目送她通過剪票口,走到月台邊的禁止跨越線前,不多久,她的車班進站,施佳懿上車後,來到自己座位,對著窗口搖兩下手。

  他也舉起手揮了揮,和她什麼也不做地四目相對,直到列車啟動,載著她小小的身影駛離月台為止。

  回家以後,爸媽都睡了,阿海打開房門,愣住。

  關子民正坐在那張空了好多年的床上,翻閱過期雜誌,見他進來,隨口招呼:

  「回來啦!」

  「呃……嗯。」

  那個位置不再空缺,阿海不怎麼習慣,不過,好高興哪……阿嬤一直保留下來的地方,終於等到了主人。

  當他洗好澡,關子民已經將他那邊的日光燈關掉,側躺在床上。阿海無事可做地佇立一會兒,也關上自己的燈,爬上床平躺,在黑暗中雙眼還烏亮亮盯著天花板,千頭萬緒,一點睡意也沒有。

  「我會留到阿嬤的喪禮後才走。」原來關子民也沒睡。

  關燈的房間維持片刻的寂靜,阿海又問:「試鏡怎麼樣?」

  「……我沒去。」

  「……」

  「呵!兩頭空的感覺……」

  「……揍你的事,我不會道歉的。」

  「你和施佳懿混太久,學會她的傲嬌了是不是?」

  這句話讓阿海笑一下,拉上被子:「我要睡了。」

  「晚安。」




  夜深人靜,村子作息本來就歇息得早,戶戶人家的燈一盞一盞地暗去,而施佳懿的列車才剛穿越這片黑暗,返回五光十色的大都市。

  火車還有半小時靠站,她一路沒闔眼,始終維持面向窗外的姿勢,注意到玻璃窗一進入多雨的台北立刻蒙上好幾顆水珠,一點一點,漸漸又是細水縱流。

  雖然窗面依舊映照出她的倒影,她凝神的雙眼所浮現的,卻是那一小塊院落,地面沒有鋪上水泥,從土耳其黃的泥土之間零零星星冒出青草,阿海跪在地上的膝蓋就壓壞其中一株。

  他抱著許靜。

  她頓時感到一無所有。

  不論再怎麼催眠自己,那光景清晰得在腦海揮之不去,她只能重新定睛在花掉的玻璃窗上,卻不能確定那一道輕輕落下的細流,還是不是雨水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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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晴菜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