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拓明的家和我的老家距離相當近,我們小時候常常在一起玩。他們家有很寬廣的庭院,很大很方正的三層樓房子,我媽曾經在他們家幫傭一陣子,所以他們家我也熟。

  這次舊地重遊,大部份的裝璜還是沒什麼改變,最明顯的是沙發換新了,牆上多了一組昂貴的電漿電視。

  「我爸媽出國去了,退休以後他們就常常遊山玩水。」

  吳拓明帶我到他那位已經出嫁姐姐的房間,我在那裡清洗,然後換上他姐姐的洋裝。下樓的時候聽見他在廚房泡咖啡,還在樓梯間就聞到醇郁的味道,我安靜站了一會兒,這股香氣好舒服,被暖暖包圍著,什麼都放鬆下來,什麼都不用擔心了。

  吳拓明見我出現在廚房門口,稍稍停止加入鮮奶的動作,對我笑一下。他也把自己弄乾淨了,換上淺藍色的襯衫,看上去十分隨性。

  「喝咖啡好嗎?」

  「你不喝咖啡的。」

  如果你還記得,我也不喝。

  「是啊!我是在想,妳也許有了都市人的習慣。」

  原來你還記得。

  因為他還記得,竟莫名地害我有點窘迫。我不再搭腔,揀個位子坐下,兀自環顧四周,有點……中性擺設的廚房,不太像是有女主人在。

  對了,這裡也換上分離式冷氣,以前的那一台比較吵。媽媽幫傭的那段日子,放學後我就來吳拓明家等媽媽下班。媽媽規定我只能待在廚房寫功課,廚房的冷氣總是開著,徐徐涼風把窗外炎熱的陽光和吵鬧的蟬鳴吹得遠遠的,我喜歡他家廚房。

  珍珠白的高級廚具,總是閃閃發亮,他們家不常開伙,所以這塊空間並沒有受到油煙污染。從前吳拓明耐不住無聊,會跳下椅子到處遊走,他小小的身影便倒映在几淨的桌面、大理石般的冰箱上,偶爾我從一行行的國字中抬起頭,看他的影像溜過一片片光滑的鏡面,覺著這個家像遊樂園那般奇幻,即使是廚房,也不是那麼普通。

  不像我家,就連想像空間都是一貧如洗。

  我接過他遞來的咖啡,才淺啜一口,驀然愣一下,為什麼會想起那些無關緊要的事?從前的片段有很多我都忘記了,不管是刻意或無心的,因為不需要它們,所以遺忘得特別徹底。只是為什麼……現在就連那麼瑣碎的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?

  吳拓明自己也喝下一口咖啡,見我眉頭微蹙,立刻露出抱歉的表情:

  「不好喝。」

  「不是的……」我不是針對咖啡。

  雖然如此,我們兩個都沒再喝第二口,任由咖啡熱度隨著上升的白煙被帶走。他在片刻的沉默後輕輕問起:

  「妳回來幾天了?」

  「四天了。」

  「其實我老早就從黃叔叔那裡聽說妳回來了,他說妳帶工作回來。」

  我笑一笑:「他一定還把我罵得很慘吧!」

  「是啊!」他也笑著:「不過剛剛妳變成他的救命恩人,我想黃叔叔不會再為難妳了。」

  「他也不算為難我,他只是說實話,我只是做我的工作。」

  「工作」的字眼彷彿是一襲冷風,把咖啡香醇的氛圍都吹散,幾分鐘前還讓我萬分心安的味道沒有了。

  我不想一直沉浸下去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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